宜黄县位于江西省抚州市南部,县名“宜黄”得自在此汇合的两条河流——宜水和黄水。人们常说这里是“八山一水半分田,半分道路与庄园”,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造就了此间宜居宜业宜商的地域格局,而5000年的历史积淀更赋予了宜黄独特的文化风貌。我们在这座小城行走探访,处处都感受到流露在山灵水韵之间的别样魅力。
摄影 | 袁小明
辉煌的人文故地
宜黄是一片历史悠久的土地。根据宜黄县西南部锅底山环壕聚落遗址的考古发现,早在新石器时代晚期便有人类在此生息繁衍、创造文明。千百年来,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佳话数不胜数,从这里走出的名人璨若星辰。
文明的远古足音
锅底山位于宜黄县棠阴镇解放村大坪上自然村东约150米处,它的西南650米处便是宜黄县主要河流之一宜水河,周围为山地丘陵地带,背山面水,非常符合中国传统风水学的诉求。对于追溯人类起源的探索者来说,这座山丘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地表之下,藏着新石器时代某个部落的久远秘密。他们曾经在这儿组成生活聚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耘出一块属于自己的乐土。
这处环壕聚落遗址由台地、城墙、壕沟及外壕堤四部分组成,以锅底山遗址为中心,周边分布有9处同时期的山岗坡地遗址,俨然一个小小王国。自2017年起的几年时间里,考古学家在这里出土了石钺、玉管、陶鼎等大量新石器晚期至商周时代的器物,根据地层堆积及出土器物分析,结合碳十四样品测年,这些文明遗迹迄今已有5000年的历史。
谜底揭晓,足以震撼人心。锅底山遗址为我们重新认识江西乃至南方片区先秦时期的文化面貌、推进早期中国区域文明模式研究提供了重要契机和实物资料,具有重要学术意义;对了解长江中下游区域文明模式,确立其在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中的地位和作用提供了新的思路和视野。
才子名士辈出的文化沃土
翻开宜黄厚重的历史,我们看到这片沃土上文化繁荣、名人辈出的辉煌往昔。高僧、学者、政治家、军事家……历朝历代,宜黄走出的名人深刻地影响了中华民族的历史,也为后世留下了熠熠生辉的传说故事。
摄影 | 黄旭光
晚唐高僧本寂在宜黄曹山修持30余年,是禅宗佛教最重要的流派曹洞宗的创始人之一。北宋地理学家、文学家乐史是南唐、北宋两朝进士,也是抚州的首位进士。北宋大政治家王安石年少时曾在宜黄负笈求学,留下了许多动人的传说。明代杰出的军事家、兵部尚书谭纶抗倭戍边,屡建奇功,与戚继光并称“谭戚”。清乾隆时的宫廷御医黄宫绣首倡了现代中药学分类法,后世沿用至今并得到国际医学界的认可和效仿。清代禁烟名臣黄爵滋绘制的《海防图表》影响深远。近代佛学大师欧阳竟无是佛学唯识宗的代表人物,人称“宜黄大师”。而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抚州共出了8位中科院院士,其中宜黄籍的就有3位,足为“天下才子数临川,临川才子半宜黄”这个说法的佐证。
谭纶是宜黄名人中极具代表性的一位。他出身书香门第,自幼便研读兵法,是明代杰出的抗倭名将、民族英雄,官至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谭纶不仅主持军务近三十年,而且还是位戏曲家,他在军中编演过不少提振士气的戏曲。后来,随他征战的这支戏班子和家乡的戏曲风格相融合,形成了最初的宜黄腔,并发展成为中国传统戏曲的一大流派。有“江南第一古墓”之称的谭纶墓坐落在今天的宜黄县城西南五公里处,保存得非常完整,其规格之高在历代名臣墓葬中都相当罕见。墓区坐北朝南,由祭道、神道、墓体三部分组成。墓地门楼上的“武忠孝”和墓坊上的“忠君孝国”几个大字是对谭纶毕生功绩的至高褒奖。
禅音与戏韵的宜黄
宜黄作为县城的最早记忆可以追溯至三国吴太平二年(公元257年)。这里人口不多,面积也不算太大,却同时拥有两种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宜黄戏和禾杠舞,有两处名闻禅林的千年古刹——曹山宝积寺和石䂬寺。在禅音与戏韵中,宜黄向我们展现着独特的人文风情。
摄影 | 黄建成
曹山景区:曹洞宗祖庭的大美与奇迹
从宜黄县城西面出发,车行十多公里,便到了风景如画的曹山景区。
曹山四周的山峦像一片片莲花瓣,而卧居莲花瓣中央的,正是中国佛教禅宗五大派系之一曹洞宗的祖庭。“重峦迭峰,若数瓣青芙蓉”,你不得不叹服,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浑然天成的人间胜境,仙趣妙成。
曹山宝积寺始建于唐咸通(870—873年)年间,由佛教禅宗、南岳清源法系弟子本寂禅师所创。公元1223年,日本道元禅师来中国参禅,拜曹洞宗第13代传人如净为师,三年后回到日本建立了永平寺作为传播曹洞宗的道场。此后,曹洞宗又广泛传到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台湾等国家和地区,在世界范围内有着深远影响。
曹山宝积寺的建筑群按照唐代的建筑形式进行建设,平面方形,南北中轴线布局,对称稳重,布局严谨,于2017年10月获得了中国勘察设计协会颁发的首届“中华建筑文化奖”,并被誉为“最美寺院”。
摄影 | 袁小明
积淀着厚重禅文化的曹山景区内有着“吉祥三宝”。
玉佛通灵,2000年的时候,缅甸居士捐赠了翡翠玉佛13尊,玉佛数量之多、品质之佳全国少有。供奉在法堂的翡翠卧佛释迦牟尼,头、手和脚部分都是白色的,而身上袈裟的那部分是褐色的,这褐色并不是翡翠原石本身就有的,也不是后来人工着色的,它是在2009年11月开光之后,逐渐显现出来的。这尊翡翠卧佛身上神奇的色彩变化,至今无人能说清其中奥妙。
千年银杏,由开山祖师本寂禅师亲手栽种,它见证了曹山宝积寺的兴衰变迁。这棵银杏树最神奇地地方就是它曾遭遇雷电而枯萎,1982年曹山宝积寺进入复兴时期时,银杏树也神奇的焕发新枝,烧焦的树干上又长出了新的枝叶,尤其是近几年来,古树迎风,枝叶繁茂,果实累累。虽经千千劫,但依然兀自屹立,十分神奇。“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眼前这株银杏犹如“禅”的化身,有了“禅心”,有了“灵性”。
祖师墓塔,曹山寺西侧一条幽静的小路直通本寂禅师墓,本寂禅师于公元901年圆寂后葬于大殿斜对面四百余步的“凤形坑”。墓由麻石铺砌,苔痕斑驳,石碑上的字迹早风化模糊,内质的精神却流传了下来,那是多少年也不会灭的。墓前一座不高的石塔里点着一盏长明佛灯,它是那么弱,那么小,却依然顽强乐观地亮着。想来,本寂禅师创宗立派的过程也如佛灯这般坚韧,如今他的智慧已经化为泥土滋养着山间每一棵树木,每一个生灵,每一位过客。
我带着朝圣的心情而来,感受到了远离尘嚣的清幽和静谧,现在又带着无相无妄的禅心而去,回望苍松翠柏掩映下的曹山寺,香烟袅袅,梵歌缭绕,就连那株神奇地萌出新绿的银杏也还历历在目。此时此景实在难忘,心中唯愿禅音永继,佛灯长明。
玉泉山景区:飞来峰下马祖第一道场
从宜黄县城到玉泉山景区一路群山披绿,连绵起伏,其间偶有一泓清水流过,倒映着蓝天和白云,有景如此,不禁让人心生欢喜。拐过一个山嘴,车子径直停到了景区门口。入口两侧各有一山拔地而起,全为纯丹霞地貌,岩体呈褐红色,一座似狮,一座如象,颇为神奇。
摄影 | 袁小明
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沿阶而上,不多时,一处巨石如桥横空映入眼帘,让人叹为观止。巨石名曰石䂬(“䂬”音gǒng,意为“水畔的石”),南北对穿,跨径达40余米,天然裂为三叠,是丹霞地貌的最典型代表,状如太极图。《徐霞客游记》是这样说的:“东西横跨,若飞梁半天,较贵溪石桥,高与大俱倍之。”
石䂬寺坐落在石䂬山上的石䂬洞中。古寺始建于南北朝时期,当时的高僧义泉和尚云游于此,开山结庐,䂬下修道。至唐时,马祖道一禅师自福建建阳佛迹岭至此结庵纳徒,领众熏修,是为“马祖第一道场”。马祖道一身后,徒弟石䂬慧藏秉承法脉,住持道场。禅宗著名的“慧藏逐鹿”“石䂬张弓三平受箭”公案都源于此。这座名寺曾被唐肃宗敕封为“石䂬义泉寺”,宋仁宗也将之敕封为“石䂬义泉古寺”,并赐有“江西第一名山”的匾额。经过历代沿革,法脉绵延不绝,古寺至今犹存。
我穿过石䂬,但见脚下峡谷林木繁茂,山下梯田层层,那是寺中的茶园。前行右拐,眼前是陡峭的石级,虽有铁索可以抓扶,但抬头仰望时石级如天梯直上云霄,看不到尽头,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站在顶上,眼前豁然开朗,奇峰错列,沟壑纵横,池塘、村落、炊烟、阡陌……尽收眼底。原来,我们已经站在石䂬的背上,再攀一段天梯,能到更高处,无限风光一览无余。这石䂬四周有十八座石峰,如众星拱月,神态各异,古木幽苍,祥云霭瑞,世有“十八罗汉拱如来”之说。回首凝望祖师殿,但见它立于石䂬断崖处,其黄色墙体与屋顶的飞檐翘角在绿树丛荫之中若隐若现,恍若净土仙境一般。
宜黄戏:京剧唱腔“二黄”之滥觞
我们置身于夜幕下的宜黄戏大剧院,欣赏宜黄戏经典折子戏《灞桥别柳》和保留剧目《四国齐》,那时而婉转时而深沉,或低回或高亢的古韵古腔,不仅给人一种时空穿越之感,而且细听下来,总感觉有些京剧的韵味在里面。
摄影 | 黄建成
宜黄戏发源于江西省宜黄县,至今有四百余年历史,是江西目前尚存的一个大型古老剧种,被誉为“研究我国戏曲演变轨迹的标本”“江西古老剧种中的一朵名花”,2006年被列为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宜黄腔流传至上饶与浙江交界的玉山、铅山等地后,受浙江方言影响“宜”“二”同音,“黄”“王”同声,宜黄腔被讹称为“二黄”“二王”,宜黄腔传至与江西省相邻的安徽安庆之后,演变发展成著名的安庆二黄。由于二黄腔采用中州音韵,更为中原广大地区所能接受,经班社的流动,逐渐向全国各地传布,流传范围遍及浙、皖、鄂、湘、桂、陕、豫、川、鲁、晋等地。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安徽戏班将二黄(宜黄腔)带入了北京。清昭链所著《啸亭杂录》记载云:“近日有秦腔、宜黄腔、乱弹诸曲名。”清戚震赢所著《京华百六竹枝词》有词云:“宛转珠喉服靓装,弋阳秦调杂宜黄。”
想当年,戏曲大家汤显祖完成剧作千秋名剧“临川四梦”后,初演就是选择宜黄班来完成的。汤显祖深知,戏曲要起到救世作用,演出效果就是关键,即演员能否在台上将剧本“曲意”形象、生动、准确地展现出来,在这方面宜黄戏风格独特,最适宜担此“重任”。于是,他躬耕剧场做导演,当宜黄戏演员对剧本“曲意”体会不到位时,还“自掐檀痕教小伶”。清嘉庆年间,宜黄戏这种融抒情、写意、象征、诗化于一体的艺术传入北京,与当时北京风靡一时的弋阳、秦腔、乱弹等腔并肩齐美,可见其流传之广、影响之深、居位之重了。
到了近代,因种种原因,宜黄戏的生存环境变得十分恶劣,最艰难时只剩下一位表演乐师和4位老艺人。近年来,当地政府采取了多种抢救性保护措施,宜黄戏重又焕发光彩,看戏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剧团不仅在大剧院里表演,还常常送戏下乡。宜黄小学里宜黄戏社团的活动,孩子们表演起来一板一眼,未来的传承人可能就会在他们中间诞生。“不光中小学有社团,我们还在青少年宫办了表演培训班,在社会上推广宜黄戏健身操,大家越来越热爱和熟悉宜黄戏。”宜黄戏传承人不无骄傲地说。未来,这种集合歌、舞、诗、戏的精致优美表演形式一定会在中国戏曲舞台上闪烁炫目光彩。
且歌且舞,禾杠传情
宜黄县亲水湾公园内有这样一组雕塑,主人公是几组青年男女,他们手持挑柴的禾杠,或相对而站,或并肩而立,摆出各种舞蹈姿势,整组雕塑显得欢快活跃。当地朋友介绍,这组雕塑反映的是宜黄县一种传统民间舞蹈——禾杠舞。
摄影 | 袁小明
宜黄县城东南面有一座卓望山,600多年前,居住在山下的人们为了在砍柴时驱赶野兽,渐渐地发展出一种独特的邀伴方式——用镰刀按照“咯咯七咯七咯七”的节奏敲打禾杠,听到信号的人便会加入队伍结伴而行。这种利用禾杠和镰刀打着节拍进行歌舞的传统民俗舞蹈便是宜黄独有的国家级非遗——禾杠舞的源头。历史上,禾杠舞是宜黄老百姓社会交往和情感沟通的桥梁,而且还是当时的青年男女传情达意的重要途径。
随着柴火淡出人们的生活,这种舞蹈曾一度被遗忘。近些年,禾杠舞非遗传承人对传统的禾杠舞进行了改良,把它与广场舞结合起来,降低动作难度,跳出新风尚,让大家更能接受,此外,还开办了禾杠舞培训班,这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禾杠舞的行列,尤其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禾杠舞产生了兴趣。
在宜黄的几天,每到傍晚我都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咯七咯七”的声音,人数多少不定,动作幅度也不大,脚步自然,多走方步,行腔比较自如,一字一音,节奏平稳、轻快、灵巧,加上柴刀敲打禾杠的声音,给人一种纯朴粗犷的美感,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既生活化又劳动化,也是反映劳动人民幸福生活的欢歌。